总经理说：“小萍呀，代我去国外一趟好不好？”

老王说：“出差一日抵平日两天，趁机好好补一补你旷职的日数。”

阿夕说：“妈，路上小心。我知道你很期待外国的美男子，想来点艳遇之类的，尽管去玩吧！”（回来你就死定了）

熊宝贝从家里到机场，哭哭不停。

而小七陪着他大哥来为丧门送机，一句话也没说，只是僵着身体，努力帮丧门提行李，还偷偷捏小熊耳朵教训小弟要当个坚强的孩子。

一直送丧门到出境处，小七直到被航警示意往后退，才知道不能再跟过来了。看来他是第一次经历这种远行的场面，虽然极力表现他的镇定，但丧门还是看得出来他实在慌乱。

“宝贝们，再见啰！”丧门笑着挥挥手，阿夕只是呼出一口长息，好像有点舍不得丧门，又庆幸丧门这个唯一能坏他好事的大麻烦终于走了。

连熊宝贝都抬起一双爪子，难过地挥了两下，小七却一动也不动，把头垂得老低。

在小七身边的阿夕隐约叹了第二口气，掏出一张纸巾，往小七脸上塞。

当丧门看到几滴澄澈的水珠从孩子身上无声地往下掉，心头也忍不住揪紧，快要挤出汁来。

“小七，我的好兔子。”丧门温柔唤着最让他心疼的小儿子。

七仙胡乱抹干脸，用怎么也掩饰不了的红通通眼睛望向丧门。

“妈妈一结束工作，就会回家，你要乖乖等我喔！”

小七深吸口气，也没抱怨丧门用哄三岁小孩的口气哄他这个十七岁的水嫩美少年，只是定定看着丧门。

“你一定要回来喔。”他用尽全力，才说了句幼稚的话。

阿夕拍拍他弟的脑袋，然后用眼神明示丧门不用担心家里的事，老王也在前面催促丧门跟上脚步。飞机要起飞了，可是有好多话还没说。

还没分别，丧门却已经开始舍不得他的孩子们了。

丧门贪婪地多看几眼，才收起心，往遥远的海外飞去。

这一刻，丧门从来没想过旅途的风险，空难呀、恐怖分子攻击，还是外星人大战，上述的隐忧全部没有发生。

而是他们全都不见了，可爱的小家庭失去阿夕和小七的气息，找不到他们半点消息。

像是被神隐去了踪迹。

时间回溯到国外浪漫之旅最后一天，丧门兴匆匆拿着近十个人家给的客房分机号码，去向老王炫耀。

看吧看吧，林之萍的美貌即使过了二十几年，还是足以征服地球。

老王没理丧门，他正窝在饭店房间看外国的新闻节目，手边不是报纸就是公文。人家视他为总经理的爱将，特别介绍他去当地著名的高级酒店，也被他一脸屎相地回绝。

“胖胖，你要学着应酬，不然不会叫的猪一定最先被主人宰掉。”他那张双人床看起来好大好空，丧门扑过去，故意挤压他那身横肉。

“好臭，你去喝酒？”老王毫不留情地把丧门推下床。

“嘿嘿，儿子不在嘛！工作完满结束，就让小的稍微放松嘛！”

“回去你的地方，别把我的床搞得都是怪味！”老王站起来，打算把丧门这只醉鬼架回房间锁好。

丧门偏要钻进他的被窝里，放肆地滚来滚去。

“人家不要一个人睡，好可怕！”丧门探出半颗头，又潜进棉被里，呵呵，来捉这只可爱猫娘吧！

然后，老王真的狠狠拧住他的右耳，把他从被子里拖出来，还拿随身的消毒酒精喷他，他才清醒一点。

“对不起，我错了。”丧门含泪跪在床下，发誓不再捣乱，请王大人不要赶走民妇，这世上没有比电话不通又住在单人房还无聊的事了。

“你不是有一堆追求者？”老王坐在高高在上的床铺，眼角鄙视着没节操的丧门。

那些想想自爽就好，要是真的跑去偷吃，惹恼阿夕的结果不堪设想。

掌权的可是大儿子，而不是美丽温柔的妈咪。

“罗曼先生刚才来电，大力赞美你那口破英文无私地为他们带来欢笑。”老王说，丧门得意地咧开嘴角。

王大秘书拍拍他床边的位置，丧门飞快爬上去坐好，他和丧门还是习惯处在相等的位子说话。

十几年来，谁都不想输给谁，最后终于一起挤到总经理面前，他老人家两个都很喜欢，他们只好猜拳决定主从顺序，不过还是在同一个办公室，一起吃下午茶。

“林之萍，那原本是我的饭局。”老王又说。

丧门真希望他偶尔不要那么精明。

“他们是大客户，拒绝掉会被记恨，这样对公司不好。你不喜欢交际嘛，而我爱死了，这种小事，交给林特助就行啦！”丧门真的觉得没什么，只是一个人对拼一桌人的酒，还是有些勉强。

“谢谢。”老王没有看着丧门，而是盯着液晶大电视，但丧门了解他的诚意。

“不客气，让我睡你的床就好。”有熟人在的外国房间果然比自己的好。

老王又露出要杀丧门的仇人嘴脸。

“我再也没见过比你还欠揍的女人了！”

丧门从床尾下手，再次把身子埋进棉被里，任性占据异地一块温暖的地方。

“志伟，不要赶我走啦，我会乖。”

“你是我什么人？”老王尖锐地问，我捂着耳朵逃避。“工作伙伴？好朋友？除此之外，什么都不是。我告诉你，我们没有同睡一张床的交情！”

“⋯⋯你要那个也是可以，我不敢一个人睡。”

“林之萍！”老王抓狂了，丧门就算吓得发抖，不走就是不走。

丧门把自己包成蚕茧，赖皮装死。

如果丧门现在是一只虫，问题就不会那么多了。

“我讨厌模糊不清的关系，你这家伙对谁都好，谁都喜欢，但真正放在心上的只有你家那两个煞星，没心没肺。”

不知道是不是连日加班过度劳累，老王的身影看来特别憔悴。

“就算真的有了什么，隔天你也只会笑着说：『对不起，我喝醉了。』那我不就成了一个大笨蛋！”

“呃，对不起，是我太轻浮了。”丧门诚心道歉谢罪。“这样好了，我们来彻夜谈心，盖棉被纯聊天，怎么样？”

“你给我去死。”老王重重在丧门的蚕宝宝皮上搥了一拳。

“来聊聊闺中密友的话题好了。首先呢，林之萍最喜欢的三种男性是什么？请作答！”

胖子拿起遥控器，自暴自弃地切换频道来逃避现实。

“小男生和戴细框眼镜的气质美男子。”

“还有一种。”

“有特异功能的小男生。”

“那还是小男生啊，算是同一类。”丧门扳下第三根手指。“最后就是英明盖世，发线倒退，肚子圆滚滚看起来很好抱的中年胖子。”

老王面无表情盯着电视，没有被丧门感动的迹象。

“恋父情结。”

“没有，我爸长得像我爷爷，还满帅的。”丧门从棉被比出一根大拇指。“我承认都一把年纪了还是喜欢帅哥，但因为老王是个胖子，我才喜欢胖子。”

“那又如何？”

不行，遭到铜墙铁壁般的意志给拒于门外。

“那么，再来谈谈王志伟这个人好了，他欣赏的女性⋯⋯”

“我讨厌女人和小孩。”

啊，他竟然一口气打消丧门接下来要闲扯的两大主题。

“老王，总经理临走前叫你好好照顾小萍。”

“那是社交辞令。”

“可是我怎么觉得他老人家笑得好暧昧啊，你们过年去日本到底发生什么事？为什么你会被专柜小姐调笑？”

老王着实一怔，电视停在卡通节目他也没发现，那丧门也只好津津有味地看下去了。

“我只是不甘心过去抢输别人，一时鬼迷心窍。”良久，老王才回了丧门一句。

“这样啊⋯⋯”丧门想着塞在行李箱里的礼物，想着小七拿到礼物的样子。“你会想改变过去吗？”

“我想重新投胎当总经理的儿子。”老王说得太认真了，丧门才确定他不是想说笑话给自己听。

“可是这样，董事长就会变成你老母。”

“我会想办法让总经理再娶。”就是不要老太婆当老母。

“然后出国留学，一表人才地回来，和父亲公司新进的女职员一见钟情，展开热烈追求，跟我结婚，每天和阿夕吵架。”丧门想想，这种人生真是太充实了，连丧门自己也想过看看。“我都懒得理会庞世杰了，你也放下他吧，阿弥陀佛。”

“林之萍，你已经老了。”

“是啊，现在回头看年轻的时候，还真是有勇无谋。”丧门想到的是为小小夕做爱心便当的岁月。“但就算那时再辛苦，也不想扔弃那段时光。没有经历过负债和情伤，就没有现在的林之萍。”

毕竟，有阿夕在丧门身边。

但如果小七也在丧门身边，那就更好了。

“感觉跟你在一起，什么事都会变得很简单。”老王有感而发。他终于放弃矜持，和丧门一起看卡通。

“呵呵，我和志伟在一起，遇到什么麻烦都会安心不少喔！”

老王最后还是没赶丧门走，只是对着电视机叹出一口长息。

............

清晨，手机发出兔子的咕唧叫声，丧门抓着刘海从床上爬起身，沙发上有老王隆起的身影。

等丧门翻找到移动电话，它已经响了好一会。

“喂，这里是兔子老母⋯⋯”

“妈！”

“大姐！”

听到这两道再熟悉不过的声音，丧门的脑袋就像被兔子脚飞踢一记，瞬间清醒无比。

“小七，你先说。”

“大哥，你先讲！”

先不考虑这通越洋电话是怎么拨进丧门关机的手机里，单论两道声音能够在同一支电话里沟通，已经是电子通讯划时代的突破，虽然八成不是科学上的原因。

“出了⋯⋯沙沙⋯⋯出了一些事⋯⋯快点⋯⋯拜托⋯⋯沙沙⋯⋯不要⋯⋯快点回来⋯⋯”

小七和阿夕的声音混在一块，变得模糊不清。

“宝贝们，怎么啦？不要吓妈妈。”

电话里传回高亢而无法辨认字词的曲调、庄严的经文，以及女子无助的泣音，就像在丧门耳边挠着，直让丧门头皮发毛。

断讯，而后寂静一片。

丧门的手机发出灼烫的温度，等丧门再也握不住，把它抛置到床头的烟灰缸里，看它窜起一股亮红火焰，瞬间化为焦炭。

丧门惊醒，床上的枕头都被他激烈的动作震下。

而醒来的世界，老王还是睡在沙发上，床头没有自燃的手机，当然也没有儿子的来电讯息。

丧门想着那个再真实不过的梦，想起爷爷说过——灾难临头前，总有异兆。